不可见光的频率

青川二中的铁艺校门在晨雾中锈迹斑驳，林小满数着第三十七块地砖上的裂纹，听见行李箱滚轮碾过碎石路的声响。

父亲补墙用的蓝油漆蹭在袖口，像块褪色的胎记，让她想起昨夜卫生间渗水时，天花板剥落的墙皮坠入水池激起的涟漪。

"高一新生按班级列队！

"教导主任的喇叭惊飞了槐树上的灰斑鸠。

人群如潮水漫过褪色的跑道线，林小满被推搡着退到树荫下。

树皮皲裂的纹路硌着后背，她摸到裤兜里硬糖的玻璃纸——今早在便利店用早餐钱换的柠檬糖，包装上印着保质期至2005年，正是母亲病逝那年。

篮球撞击铁丝网的闷响从东北角炸开。

橙红色的球体弹跳着滚来，在积水坑里划出断续的涟漪。

弯腰时马尾辫扫过水面，倒影里突然闯入晃动的红色。

"谢了啊。

"穿7号球衣的男生单膝点地接住球，汗珠顺着下颌线砸在积水里。

林小满闻到混合着薄荷糖和橡胶灼烧的气息，看到他球裤边沿沾着蓝油漆，和父亲昨夜修补卫生间裂缝用的竟是同款。

教导主任的皮鞋尖碾碎半片枯叶："陈野！

开学第一天就迟到！

"被唤作陈野的男生起身时带起细小的旋风，后颈的胎记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："老周，我这不是在帮新同学熟悉环境嘛。

"他食指转着篮球，腕表折射的光斑掠过林小满的睫毛。

远处几个穿同款球衣的男生比划投篮手势，像群躁动的红嘴鸥。

林小满低头盯着鞋尖，帆布鞋头还沾着搬家时的墙灰。

父亲凌晨出门前塞给她的信封在书包夹层沙沙作响，里面装着皱巴巴的五百块和字条："别让人知道家里情况"。

昨夜补墙时，她听见父亲在阳台打电话："……房子抵押了，货运公司还能周转……""同学，你哪个班的？

"陈野突然凑近，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
她后退半步撞上槐树，树影在他瞳孔里碎成光斑。

"三班。

"她捏紧书包带，塑料卡扣在掌心印出月牙痕。

"巧了，我上周刚转来三班。

"他扬起校服外套，衣摆扫过她手腕时落下片银杏叶，"这玩意儿总往我柜子里钻。

"叶片边缘泛着焦黄，叶脉在阳光下像错综的电路板。

集合哨声刺破晨雾。

林小满小跑向队列时，听见身后传来懒散的脚步声。

陈野把篮球顶在指尖旋转，哼着走调的外文歌。

风卷起他乱糟糟的额发，露出眉骨处结痂的擦伤——据说上周他和高三混混打架，用灭火器砸碎了教务处的玻璃。

教室后排的座位还散发着桐油味。

林小满用湿巾擦拭桌面时，发现木纹里嵌着半枚齿轮。

金属边缘泛着冷光，像来自某个被肢解的机械心脏。

前桌女生突然转身，鼻梁上的小雀斑随笑容聚成猎户座："我叫苏晴，校文艺部副部长。

"她指甲涂着星空蓝，腕间银镯刻着模糊的英文：Not all those who wander are lost."这是你的吧？

"苏晴递来片银杏叶书签，叶脉间隐约可见钢笔写的诗句。

林小满刚要否认，瞥见书签背面用铅笔标注的经纬度——正是母亲墓碑所在的墓园坐标。